00后导演文淇:这部电影必须拍出来
作者 | 赵皖西
编辑 | 萧奉
题图 | 受访者提供
(资料图片)
对于文淇来说,今年是特殊的一年。
6年前,如同一个意外闯入舞台中央的精灵,年仅14岁的文淇凭借《血观音》和《嘉年华》同时入围金马奖最佳女配角和最佳女主角,并成功夺得最佳女配角桂冠。
文淇演出了棠真的乖顺与阴狠。(图/《血观音》)
站在一个极高的起点上闯荡演艺圈,此后她尝试演绎了各种类型的角色,《天坑鹰猎》雪地里倔强勇猛的菜瓜、《被光抓走的人》中的高中生小蕾、《生活家》中努力拼搏的邱冬娜……文淇也在一个个的影视作品中长大成人,逐渐沉稳、通达。
今年5月,她的导演处女作《她问》入围第2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下称“上影节”)金爵奖短片单元。这是她联合90后导演郑子忆,借用屈原的《天问》提出的女孩对原生家庭与成长经历的痛苦问题。
文淇的第一部导演作品。(图/《她问》)
14岁获得表演类权威奖项,19岁成为新锐导演,很多人感慨,这是文淇开挂般的人生。
“上影节”短片新闻发布会后,我在采访间见到了文淇。透明和热情不变,但早年间的青涩、活泼、锋芒已在她身上化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言语之间的沉稳与笃定。
今年8月10日,是文淇20周岁的生日。8月是一个等待收割的季节,《晚熟的人》中这样形容:“……傍晚,辽阔的田野真是诗与画一般的美好,秋风吹来阵阵清凉,田野里的庄稼大都收割完毕,只有那些晚熟的高粱在月光下肃立。”
年少成名的文淇,始终昂首阔步,等待着那份属于她的收获。
文淇。(图/受访者提供)
一个想当导演的梦想
《她问》是一部聚焦于原生家庭和母女关系的短片。暴力的母亲给女儿留下了长期心理阴影,哪怕母亲过世后她仍久久无法释怀,某天她终于意外找到了和解的出路。
剧本是由郑子忆导演和另一位编剧沈弓禾共同写出来的。读过很多书籍,看过一些电影,也曾听说身边很多同龄人的亲身经历,原生家庭的问题一直出现在她们的视野里,让她们格外有感触。一切都催生着《她问》的诞生。
作为郑子忆的朋友,文淇在创作初期就看到了这个剧本,看完之后她非常喜欢,觉得不拍出来实在遗憾。
从十五六岁开始,文淇就有一个当导演的梦想,“觉得这条路也很有意思,感觉跟做演员很不一样,会从另一个角度去看电影、创作电影。”因为《她问》的出现,两人有了第一次合作。
两位青年电影人的合作。(图/《她问》)
剧本、导演和主演定下之后,下一步便是组团队。主创基本都是熟人,两人的共同好友、老同学、之前合作过的前辈,一个个加入进来,慢慢发展成一个小团队,最后变得像是一个大家庭。“虽然它只是一个短片,可是所有人都尽心尽力地想要帮我们实现我们心中对这部片子的理解和想法。”郑子忆说。
短片大部分的场景都发生在泳池中。文淇之前没有学过潜水,小时候的一次溺水经历让她一直很害怕与水有关的运动。
然而,当时看完剧本,还没确定是否有机会拍摄时,她没有丝毫犹豫,就跟郑子忆说,那我去学起来。第二天,她们就约了教练,尝试下水。这种作为演员的坚定和敬业,让郑子忆非常佩服和感谢。
宁静的水,也给人带来压迫感。(图/《她问》)
前期筹备阶段非常顺利,因为两人之前就是很好的朋友,审美品位非常一致,所以在这部影片的大方向上,包括各自对故事的理解、呈现方式的选择,都没有走偏。两位导演更像是两双眼睛,同时监测着全局。
拍摄时间只有6天,每一天要拍什么都已经提前计划好,如果有一天没拍完,可能就再也没有时间重拍。时间就像一个警钟,一直在耳边响起,让她们高速且有条理地运转。
“当然,所有的创作里都会有分歧,”文淇说,“尤其我是第一次当导演,有很多小的细节,我从来没有涉及过,在拍摄过程中就会出现一些很小的问题,比如某个道具选用什么种类、颜色,或者一个特写镜头要卡到哪里……我和子忆导演在现场都会拿出来讨论。”
每当分歧出现时,她俩就把问题放到全局中,询问自己,当初拍这支短片的初衷是什么?短片想要表达什么?什么是最适合这个影片的,最不偏离她们初心的,她们最终就会选择什么。“比起分歧,更多的是默契和拧成一股力。”
文淇和郑子忆。(图/@演员文淇)
无论多么混沌,世界就在那儿
用泳池来象征母体,水隐喻羊水,这是编剧沈弓禾一开始给短片的设定。为此,导演组特意找到了一个圆形的泳池,选取了自由潜水的表现手法。
电影中,镜面与水面的反复出现延展了镜头空间,不同时空的场景通过水的意象彼此交织,自由潜水则带来一种呼吸剥夺的感觉,所有的隐喻暗自串联在一起,一段爱恨纠葛的母女关系呼之欲出。
“上影节”之前,一位朋友试看了短片,看完后说,好窒息,我都要吐了。郑子忆很喜欢听到这样的评价。“作为创造者,我们很清楚这部片子的优势和缺点在哪里,但我们更想知道它有没有哪个地方触动到观众,让你产生一刹那的共情,这种情感的传递是最重要的。”
有影迷在“上影节”观看完《她问》,在豆瓣写下自己印象深刻的一幕——母亲怀孕躺在躺椅上,挺着高高圆圆的肚子,下一个镜头,是女孩透过玻璃杯映出的模糊五官,隐约像是彩超里婴儿混沌的脸。
实际上,这两个镜头在脚本阶段并不是连在一起的,只不过在后期剪辑时,两位导演觉得把它们连在一起后,会更巧妙、流畅,于是做了调整。
“女主人公小时候的恐惧与水有关,我们想把水作为一个视觉意象。那个镜头一开始是想表达,观众透过这杯水看到她的脸是模糊的,但其实,她透过水看到的世界也是模糊的、一片混沌的。就像屈原的诗一样,《天问》开篇就写道:‘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天地一片混乱,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文淇。(图/受访者提供)
19岁的文淇也是如此。过早进入演艺圈,被很多未知和迷惑包围着,她曾有一种迷迷糊糊的感觉。面对这个深海般的行业,她也感到过孤单、焦虑,甚至恐惧,“一切都是混沌的,一切都是不明所以的、不知道真相的,很多事情都是别人强加给我的,但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理解其中真正的意义。”
多年以来,少女文淇一直以自己的身心努力冲破这片混沌,跌跌撞撞地向“大人”行进。与许多人相似,她的成长也携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勇气和自省。
如今,即将20岁的她走出来了。回首过往,她将其定义为青春期的一处症结、成长过程中一定会经历的一个阶段,“当我意识到每个人的人生都很长,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挥霍,去浪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还有非常多的时间可以利用,我就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真正可以让我焦虑或者不安的。”
相比之下,另一个影像世界反倒不会影响她太多。在很小的年纪演绎了像《嘉年华》这样沉重的社会题材电影,并没有影响她对世界的看法。
少女小米。(图/《嘉年华》)
“我觉得这就是组成世界的一部分,它并不会影响我在成长过程中观念的认知。相反,每个人都应该认识一些这个世界的黑暗面,或者说稍微纪实的一面,当你知道那些,才能更好地塑造你的三观。实际上,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一步,在生活中,在工作中,只不过我经历的时间比其他人早了一些。”
“世界就在那儿,只是看你发现了多少而已。”文淇补充道。
“对于表演,
我有着傻子一般的真诚”
14岁就获得金马奖,之后几年在演艺路上稳扎稳打,能交出这样一份成长履历,文淇的演艺道路无疑是幸运的。
回看那段时期,她却说,那时候真的太小了,对于自己所获得的奖项和成就、大家给她冠上的头衔,其实她是完全没有意识的。
很多时候,懵懂和直觉是一对异卵双胞胎。导演陈凯歌曾评价文淇为“非排练型演员”,演的第一遍永远是最好的。
陈凯歌新作中的文淇。(图/《少年时代》)
直觉对于演员来说是最宝贵的财富。但文淇觉得,技巧和直觉缺一不可,一个演员只有直觉是行不通的。随着近两年在学校受到的教育、表演过程中得到的成长越来越多,她更加深刻意识到平衡两者关系的重要性。只有把直觉和技巧融合得很好,才能让表演进入下一个层次。
当直觉和技巧发生打架、必须两者选其一的时候,文淇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当然有时候直觉可能是错误的或者片面的,但是我觉得直觉更容易打动人,更容易走进观众的心里。”
直觉是她表演中的一只锚。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很多观众可能也是这么想的,”这是从业多年以来她和观众形成的某种默契,“技巧也很重要,但我不希望这些技巧压过我的直觉或者情感,成为最大的比重。我希望可以让观众看到我最真诚、最真情实感的表演。”
使用直觉并不意味着无止境地自我消耗。无论是饰演《血观音》中乖顺、阴狠的棠真,还是《嘉年华》里敏感、老成的小米,文淇始终将自我消耗限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区间内,所以她很少发生出不了戏的情况。
与前辈惠英红对戏,文淇毫无怯场。(图/《血观音》)
对她来说,表演中的很多情感和当下的情境都可以用另外一种情感和情境替代。为了不让自己受到太多伤害,她会不时按下那个替换键。
戏外,文淇是个很愿意跟人聊天、输出观点的人。在《她问》的创作过程中,她跟主创们聊剧本,聊角色,聊剧情,“感觉自己每天能量满满,一切都充满了可能。我想要表达什么就表达什么,想要改变什么就改变什么。这样的可能性让我觉得非常新鲜,干劲满满。”交流、输出成为她的自我疗愈方式。
“对表演这件事,我真的非常热爱,而且我对它有着傻子一般的真诚,所以从来不会去想太多条条框框,想太多反而会影响到角色和创作。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我选择的那个角色,我是否可以跟她共情;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这个剧本值不值得我去付出。外界反响被我放在了第二位。”
人物永远是第一位。(图/《嘉年华》)
能否在角色中获得能量对文淇来说极其重要。如今在挑选剧本时,文淇会偏向一些纪实类的、接近大众或者更贴近生活的角色。“我希望我演的角色或者我参演的电影可以表达一些社会议题,反映一些社会问题,是真正有意义的、可以直击人心的。这可能是每一个电影工作者的最终目标。”
对于即将到来的20岁,她有着更加清楚的展望:“希望接下来的自己可以更加清楚地知道想要什么,也可以更加明确地、坚定地、毫不动摇地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校对:杨潮
排版:赵皖西